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晓映名人坊
“一个国家和地区的文明程度,是看你能为最不幸的人提供什么,是看你的道德和情感底线有多高”。 ——题记
5月20日,是第22个全国助残日。今年的主题是“加强残疾人文化服务,保障残疾人文化权益”。但是,在中国最早致力于精神病人艺术开发的郭海平却困境重重。
郭海平创办的南京原形艺术中心位于远离市区的江心洲。屋外,拆迁线正一米一米逼过来。屋内,郭海平在最后的安宁中焦灼。他浏览着日本原生艺术网站“SAM”上的作品,无比羡慕,“六年前,我们同时起步,现在他们已有几十位画家打入欧洲市场,我却守着一堆‘原始矿’无力挖掘。”
何处安家
搜索引擎中关于郭海平与原生艺术的网页,有数十万之多。从北京到广州,中国几乎所有的著名媒体,全部采访过他,有人称他“中国原生艺术教父”。
郭海平10岁时,目睹大哥郭恩平被五花大绑从插队的农村押回来。哥哥18岁突发精神分裂症,此后就进了精神病院。20多岁时,郭海平开始研究心理疾病,常给报纸撰稿,并在南京团市委做心理咨询。再后来,他回归艺术本行,创作与活动始终没离开过对精神与内心的关注。郭海平被高光聚焦,是在2006年,他进入祖堂山精神病院对病人进行了3个月的艺术开发。2007年,他带着11名病人的70幅作品和著作《癫狂的艺术》,在北京举行了国内第一个精神病人原生艺术展。2010年,在企业家曾丽华的帮助下,他创办了国内第一个精神病人艺术机构——南京原形艺术中心。
离拆迁废墟很近的这栋两层农民小楼内,藏着一批令人震惊的国内外精神病人艺术作品。3月19日开幕的法国里昂原生艺术展,中心推荐的三名画家入选,周惠明作品甚至被用作海报。
去年11月,郭海平受邀到澳大利亚参加“首届亚太区艺术与精神卫生研讨会”,他的演讲叫《迟到的对话》。西方对原生艺术的研究至少已有100年历史,并形成了成熟的培养、研究和推广机制。5月3日,精神病艺术家蒙克的作品《呐喊》,以1.199亿美元创造了拍卖最高价格纪录。“对话虽迟,但毕竟开始了。但拆迁之后,中心到哪里安家呢?要是中心没了,那中国的原生艺术就会停步。”郭海平深感焦虑。
有人请他出去看房子,他不敢去,“场地和资金是连在一起的,只有场地,没有资金,还是运转不起来。”目前,原形艺术中心在江心洲的运作,一年是30万。他希望进城,“更有利于画家创作、交流和社会宣传”,但这样的话,一年至少需要100万。
天才的模样
郭海平最初的想法是“收集精神病人的艺术作品,研究他们的创作与精神世界”,但深入之后,他改口了,“精神病人的艺术世界让我不得不仰视他们”。
艺术创作需要独立和脱俗,需要屏蔽外界杂音,而这正是精神病患者的常态。“我无法教他们,我只是为他们准备必要的空间和画笔、颜料,鼓励和引导他们自由表达内心世界”。两度深入精神病院,六年广泛接触发现,郭海平将精神病患者中具有艺术创作能力的人分为两类,一类“一出手就是成熟的天才”,可以直接进入国际平台;另一类是“原始矿”,是一颗好种子,但需要为他们提供良好的土壤和水——“但绝不是教他们所谓的专业技巧”,郭海平强调。
郭海平眼里,天才级的精神病人画家有:上海周惠明,南京祖堂山精神病院张玉宝、王军,南京李奔,常州梁冰,福州吴美飞,海口小海。这些从未经历过专业训练的天生艺术家,对色彩形式与心灵的关系有着天然的敏感和表现力,令“正常人”画家可望不可即。46岁的吴美飞,患精神分裂症,他的画是用笔尖反复击打纸张形成的,呈现出奇异的魔力。14岁的自闭症少年小海从未有过学画的经历,但却可以快捷地绘制出各种交通工具的透视造型。18岁的忧郁症患者梁冰,他的画造型奇特,配色鲜艳,酷似法国著名艺术家妮基·德圣法尔。
“原始矿”是什么意思?刚好南京博爱安养庇护中心创始理事长俞素琴带着“孩子们”到中心来,郭海平逐一评点他们的画。“敏敏的画,独特的局部放大,独特的遥相呼应的圆圈,这不是训练的结果,是她的超验,但是其他地方杂乱,削弱了特质”,34岁的敏敏在旁不断打量记者的项链;“雯雯变形能力很强,非常风格化,但是还差一个台阶没上去,需要更好的环境,释放全部的感觉”,35岁的雯雯,如一个安静的胖宝宝似听非听。
待采的富矿
郭海平羡慕日本和欧洲的社区精神病人艺术机构,在那里,“精神病患者像神仙一样快活”。日本和欧洲的模式基本上都是,画家在各种疗养机构画画,交由艺术机构运作。澳大利亚认为精神病人在医院封闭15天以上便是伤害,因此精神病人艺术机构在社区全覆盖。
郭海平的理想是,“有足够的资金,将那些天才宝贝保护起来,一人一间画室”。他当然知道一个人的力量不够,但无论是政府部门还是民间资本,听说是“精神病艺术”,就皱眉头,“消除公众对精神病人的歧视,让原生艺术的价值得到应有的尊重,改变意识比找赞助更为急切。”
中国对待精神病人艺术,“还是停留在慈善层面,缺少更深层次的认识,所以无法进入国际更高交流平台。慈善,是你站在一个优越的位置上去看他们,艺术,是尊他们为主体。”而民间机构,如博爱,则无法保证有专业老师引导,“这样的老师,应当是艺术与心理交叉学科人才”。郭海平曾与艺术学院师生合作过,但半年之后就无法深入,因为他们无法解读精神病患者的内心,“通俗地说,中国人对天才一直是没有勇气正视的。”
“举步维艰,进展缓慢”,郭海平这样形容他在中国原生艺术荒原上拓荒的六年。缺资金、人手、理解、制度……他眼睁睁看着张玉宝和王军在药物中逐渐丧失绘画能力,看着最合适大众推广的梁冰在忧郁中消沉,看着敏敏、雯雯等更多的“原始矿”无法“更上一层楼”。
其实,南京是最有条件的,这里是中国原生艺术的发端。树立起精神病人的艺术品牌,不是羞耻,是功德无量的“政绩”,因为,“一个国家和地区的文明程度,是看你能为最不幸的人提供什么,是看你的道德和情感底线有多高”。眼下,包含绘画、音乐、表演、电影综合门类的第四届国际精神病人艺术节主动与郭海平联系,希望在中国举办。“真希望江苏能拿下,这能将中国的原生艺术向前推进10年,江苏将以一个开放、博爱、前卫的姿态登上国际艺术舞台”。 本报记者 王晓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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